第313章
几乎是异口同声。 “殷?!” “这莫不是在府衙里受过刑的罪人?又是一男子,一女子……”回忆慢慢涌上斐守岁的内心。 那夜大雪纷飞,雪积人高,是一马车,一监牢。 阴暗监牢,推开谢义山的那扇牢门前,还见到好些个人,是……是之前朝廷派往梅花镇的官员?顾扁舟之同僚! 斐守岁又看男子即将腐败的肉身,并非农家一身的瘦,定是有钱之人,才能吃得如此大腹便便。 两人相视,方才还见着殷家姑娘,这会儿又出现与殷有关的尸骨。 陆观道眼神笃定,便不与斐守岁商议,上前再扯骨头,往前一拉。 斐守岁后退数步,只见丝线牵引出一白衣白帷帽的女子。 更是不必料想,殷大姑娘也。但与男子之不同,殷大姑娘白骨森森,不像是刚死不久。 又记起百衣园前妇道人家的话,那些话说什么,什么…… 思考脱出于口,斐守岁全然沉浸在白骨之中:“殷大姑娘该是活着的,她……我记得那个老婆子说,说殷姑娘与一道士。是道士,与一个道士有染?” “道士?得到飞仙者?” 斐守岁上下打量殷姑娘的白骨,“若先前还活着的人,岂会有这样一副骨头。道士是何人,顾扁舟?非,顾兄是与荼蘼有关,又与殷姑娘何去?” 太过于认真,斐守岁甚至没发觉花越青与陆观道。 白狐狸强忍恶心,去看那殷家姑娘。 陆观道则是试图拉更多的白骨出来。 一串多一串。 串起了一整个梅花镇人。 斐守岁言:“想来殷一家与百衣园脱不了干系,与荼蘼有关的是负心汉顾扁舟。那燕斋花信誓旦旦说要杀了顾兄,而燕斋花与荼蘼却用一张面皮……” 抬头,迷雾尚不分明。 陆观道又扯出两人。 这会儿,不是什么白骨,乃是一具偶人。 此偶人生动,比起翠绿的潦草木讷,这个偶人定是偶师精心制作,有粉唇,有眉眼。 但她一袭青衣,后背一斗笠,反倒衬不上面容的娇艳。 “燕斋花之手。”斐守岁。 花越青捏着鼻子,看了眼:“不然还能有谁呢?” “只怕背地里还藏着东西,所以不敢妄下定论,”斐守岁上前,看着面前之女子,“总觉着面皮违和,像是……” “像是胡乱捏的?” “是,亦或者在落笔时没有范本可照。” 话了,陆观道那厮又在黑影里拽出一人。 打眼去看,熟人也。 柳家独子,柳觉。 柳觉是一具没有异常的肉身,不见魂魄,仅空空躯壳,挂在丝线上当腊肉。 唯一不同,柳觉的手圈着前头姑娘的长发。 轻轻揽起一缕,像是珍藏。 再看那女子之面,观柳觉僵死之笑容。 斐守岁想到一人,与陆观道说:“陆澹,你还记不记得……百衣园有一个从岭南来,会唱戏的姑娘?” “她?” “有这个可能,” 斐守岁望向线的终点,“那姑娘被虫蚁啃食了面容,所以燕斋花在制傀时,无法画出与她相符的气质。你在看柳觉的手,与柳觉的痴态。” 陆观道看:“傀儡中是女子之魂。” 猜得没错。 斐守岁正要开口讲他方才所思,浓浓怨气中,打来一道白光。 三人蓦地背靠背聚拢,预防妖邪扑面,却见白光远远地,落于三丈之外。 光是冷的,翻滚了怨,那被光点亮的小圆区里站了两人。 一人衣衫褴褛跪倒在地,一人着金色绣边大红袍,白沙坎肩垂手边。 这打扮,斐守岁曾经见过,且无法忘怀。 三人尚未反应出对策。 便听,那红袍白沙坎肩的女子,唱出一句:“你从哪里来,回到哪里去吧。” 声音是京师之曲,扯得又长又悲凉。 而那地上男子捉住了女子衣角,回应道:“我不走,我不走。你去哪儿,我就跟着你去,一刻也分开不了啊。” 岭南姑娘:“你为何这般想,想来做什么呢。” 没有单面的鼓,没有唢呐与二胡,声音回荡在宽广又拥挤的幻境,岭南姑娘的唱腔牵住了三人的心。 “你倒是与我说说,为何缠我衣袖,为何非我不可。” 姑娘手一抽,抽走了白色的袖,又跟随不存在的鼓点后退,退到了圆区边缘。 跪在地上的柳觉,仰首:“是因为我爱你呀,我心悦于你,你也是知道的呀。” 那红袍子姑娘却用袖口捂住了脸面,好似流下泪珠,惋惜哀叹:“你宁愿丢下家中老父母,也要与我同行,可悲啊,可怜啊。” 又是一转身。 岭南姑娘躲开了柳觉的拥抱。 两人面对面站着,隔出一个萍水相逢的距离。 姑娘痛心着说:“公子心善,为何非我不可?公子家中老母亲如何想?公子家中老父亲如何想?公子又要世人如何看待我俩!可叹啊,可叹啊。” 腔调落。 浓雾之中,竟然真有了吹拉弹唱之声,与姑娘的步伐一致,一锤一步。 圆区只有那么一些大,但听着声儿,就好像戏台上的青衣走了好几回的娘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