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8章
喝了酒就睡,睡着时就偷些月光长大。 老妖怪离他远一些,陆观道就像头上长了眼睛一般能立马找到,可找到了也不做什么,紧贴在旁边,祈一个安心似的。 默默推了把人儿。 与顾扁舟:“顾兄,天黑的早,不知城门还开否?” “城门?”顾扁舟在外,“定是开着的。” 也是,可不能小瞧了京城来的官,一身绯红比一地的血值钱。 又过了会儿,马车徐徐,很是惬意地慢下蹄子。 斐守岁侧耳细听,在风雪声里,好似有什么灼烧的异样。 老妖怪不想再让冷风灌入,干脆唤出妖身的瞳,透过马车打量前方。 见风暴之下,有依稀高大黑影笼罩于夜幕。黑影脚边,乃是一个个火红的星点,排列而站,时而矮一些,时而亮去不少。 不可能是寻常火把。 且按照常理城门早该关上。 斐守岁笑道:“顾兄来此地想是有什么重要之事,不然高原低压,又何必带着我与陆观道两个拖油瓶。不光如此,照人间习俗,腊月当扫尘算余,但顾兄不远万里,舍了高官厚禄温柔乡,究竟是什么,非要到梅花镇才能做到?” “原来你早知道了。” “就算是当朝官员,没有特别的通关文牒也不可能仅仅三月就到此,海棠镇与梅花镇,我要是没猜错,至少有八千里路。” “八千里……不止了,”顾扁舟叹,“我都数不清走坏了几匹马,从起初用人间的,到后来实在是赶不上脚程,特意请了妖来驮,不然再用三月也到不了梅花镇。” “所以?” “斐兄聪慧,想一想海棠镇之惨事,想想北安春身边的月星姑娘。” “是被北安春拐走的孩子?!”斐守岁骇然,“八千里路……” “是了,‘八千里路云和月’不自己走走,哪能读得懂。” “顾兄辛劳。” “我辛劳什么?”顾扁舟从门缝中推出一张薄纸,冬的寒气就吹进来,冷了指尖,“为这些孩子,朝廷派了不少人,可惜无一幸免,不是死在去的路上,就是入了梅花镇再无下落。” 斐守岁把纸摊开,里头画的是梅花镇所处之地。 高山耸立,冰原倒挂,坐落山巅,松柏护着黑城,易守难攻。 “遂派了我这种能人异士,也就我一人接下这个麻烦事。” 话语间,马车离得黑城愈来愈近。 离近了才发觉黑城之高,高上风暴昏暗,望不到头的砖瓦,死死扎根着岩壁。 也不知千年后,是否有后人垂泪。 斐守岁听闻过高原风光,但这是他第一回来,主要是嫌来此处麻烦。不光是翻山越岭,还需绕开层层盘查。与常人言,梅花镇就是再美也会磨去耐心,叹一句来世。 瞥见路边腊梅,偶有风铃铮铮。 梅花树上还悬了老旧红绳,一棵盘上一棵。 这些东西,斐守岁记起了江千念。 江千念是被雪狼带走的,雪狼一族生存的地方也有这般风光。 可叹女儿家眼下不知身在哪处冰天雪地。 老妖怪继续问:“路途之远,非常人能忍受,何况是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,顾兄何以确认梅花镇就有失落的?” “起初我也同斐兄心中所想,觉着那些孩子不可能有人存活下来,能活不过沿途卖出去当了瘦马小厮。后来,我在整理孩子名单时,发现了我之同僚的秘信,他也是入了梅花镇唯一一个传来消息的人,他在信中说,梅花镇四季分明,游人繁多常不思家,孩童嬉戏捉花捻草在那儿都是常事。” “捉花?” “是,” 顾扁舟的语气有些愤怒,“这种大雪纷飞的鬼地方能长什么花!所种粮草也不过一年生一次的青稞,树都长不高,还会有花?” “乐不思……” “他的密信没有被公之于众,也是有此原因。” 倏地,斐守岁想起一事:“顾兄可否随身带着信?” “倒是带了,你有何见解?” “既能寄出,定有缘由,顾兄站在仙与人一侧没能看到的,不如交给我这个妖,”斐守岁笃定,“八千里路的相隔,驿马信使能送达,说明无人阻拦。” “如你所说,”顾扁舟一拉马绳,“没有错的,才会被放出来。” 是一信封递入。 “这是我抄录的,一字不差。” “好。” 打开信封,里头洋洋洒洒有千字,无不在说梅花镇之好,甚至好过了京城与天庭众仙家居所。 说的是老有所养,少不困家。 春日时,有农夫坐在老牛上垂目钓鱼,有妇女姑娘背着小娃娃去田间摘花,是成群结队的男子谈天论地,老妪编织竹笼为她死去的幺儿祈福。 到了冬日,收获的稻子堆满谷仓,一大家子吃着热乎的饭,小孩子点鞭炮,大人说媒拉亲,一年也就这样过了。 他们美的忘记了烦恼,像极了孔夫子口中的大同世界。 “鞭炮……”斐守岁的指腹落在两字上,细细读着信时,马车已停下脚。 随之,一大群火把围上来,点亮了大雪里白皑皑的路。 盔甲的摩擦声,带头官员的客套声,还有火把点燃溢出的香…… 香? 斐守岁猛地抬头,立马将信塞入袖中,乃是顾扁舟与他传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