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0章
蝴蝶眨眼间,消失在雾气之中。 喉结滚了滚,陆观道还在痴望:“头也不回地走了……和那时候一样……” 落寞地垂下头。 人儿像一个守望麦田的稻草人,明知稻子最终要被收走,他还是那般迈不开腿,眼睁睁见着镰刀划下稻子的头颅,再用干瘪的稻草填充他的躯干。 陆观道呆滞在原地。 “翩翩舞到今……” 而斐守岁看着陆观道。 就在句句落幕时,断了念想般,成了一曲唱不尽的悲歌。 老妖怪知道这般很残忍,但他没有时间再耗下去,他变成鸟儿也好,飞蛾也罢,总归是要走远的。 那就变成陆观道与他说的蝴蝶,他尚记得幻境里,陆观道与他承诺,说要有一片花海,花海上有蓝天白云。 太美好了。 好到花海的万物都在失真。 斐守岁站在木头娃娃身边,见隔开的雾气后,那个愣在原地的陆观道。 陆观道不叫唤,好似是透过了屏障,看到逃远的人。 这回倒是不哭了。 斐守岁不再继续凝视,转身与木偶娃娃同行,一脚踏入血腥里。 未曾料到。 就在他转身之后,陆观道朝他跑来。 稻草人怎么能拔起嵌入泥地的木棍,义无反顾地离开他的稻田,跑两下就散架的身体,跌跌撞撞,好不狼狈。 可还是捉不到的,斐守岁与女娃娃一起消散,徒留下空白一片。 只有陆观道扑通一声,坠在雾里。 “天乃蝶之家,地乃蝶之灵,云乃蝶之裳,花乃蝶之魂……” …… 雾聚。 斐守岁跟着女娃,踽踽行。 身旁没了那个黏人精,他颇为自在,五识放大后,每走一步,他都在注意身边的变化。 大雾啊大雾,大雾四起时,凝结了冰。 光无法游走,成了时间的罪人。 斐守岁拿着纸扇,觉着无趣:“你要带我去哪儿?” 女娃娃咯吱身子:“奉命行事,奴家也不知。” “我说姑娘啊,”斐守岁手握纸扇,“若是我能带你逃离,你可愿随我而去?” 女娃娃的手不停。 却等了好久才回。 “公子是好人,奴家第一眼见就知道了。但公子能救得了我一人,那剩下的又怎么办呢?” 斐守岁不言。 今日真是奇怪,已经不止一人说他是良善之辈。 “我若是走了,撂下她们,必愧疚而死。” “她们在何方?” “她们……” 娃娃爬呀爬,爬到一扇浑黑大门前,木头手指移了移,“公子请。” 是在这里头。 还未等靠近,女娃娃在雾气中散成了过去。 斐守岁背手,看着那团飘忽的气。 “你这样走,我也带不动你。” “公子慢行……”雾说。 “好。” 斐守岁看那寂寥云烟,用纸扇拂去女娃娃的痕迹。 还未走近,离着大门尚有距离,就听到女子尖酸刻薄的声音。 “听说今个儿来了个俊公子!你们说等等是把他轮一遍的好,还是先剥皮抽筋剔骨给大人?” “……”斐守岁。 手掌贴在黑门上,触到冤魂与冰凉。 “当然是先让姐妹们开开荤,就这样交上去未免太可惜了!” “你还开荤呢,几个月来头一遭不都是你动的手,要是你这都算戒斋,那我们每日吃的是西北风吗!” “就是呀,就是呀。” “放你娘的屁!昨夜那瘦皮猴可不是我首当,明明是你这个贱娘们,还赖上我了!” 昨夜? 柳觉…… “嘿!哪能啊,都是大人挑剩下的,我们啃啃骨头而已。再说了,瘦皮猴是大人看上的,我们就算经手也不能把他怎么样。” “那门外的青衣小哥呢?” “他也是大人指定,我们哪,能舔到皮就不错了!” “哟哟,舔皮,可把你这个骚娘们乐的。” “你说什么!” “你才下贱!” ……好像是打起来了。 斐守岁不咸不淡的表情,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。 身后雾气爬上他的肩头,正如鬼魅,试图浸透他的心识,他屏气凝神,掸掸肩膀,拍去湿漉漉的雾,一用力推开木门。 轰然一声,吵闹刹得停歇。 印入眼帘,并非酒肆胡同温柔乡,是阴暗的房间,只在尽头有一扇光亮的窗。 窗旁,乃至沿路而去的走道,都不过狭小。 而那些妇人家,正一个两个头悬梁,挂在湿冷墙旁。她们皆是鲜红嫁衣,脚上绑着小巧又精致的绣花鞋,斐守岁仔细看了,不光是好看的衣裳,以上下头的手腕脚腕都有红印。 本该白骨的她们,活在了死前的最后一幕。 斐守岁站于门口,背手凝望可怜女儿家。 他道:“天冷了,姑娘们该是多穿些。” 穿厚实,才不至在投胎的路上冻了手脚,下辈子再被束缚。 老妖怪走到离门最近的新娘袍下,看到新娘面目狰狞,口鼻目耳血痂浅浅。 “引我来看这个?” 新娘不语。 “你们不是说要吃了我,怎的不动身了?”斐守岁要是动手,很轻易就能摸到女儿家的脚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