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6章
“不过你说死得惨,究竟有多惨?” 马车渐远,有些听不到声音,斐守岁不得已打开耳识,在鱼龙混杂之中寻找。 “惨啊,那叫一个惨,柳家婆子是被人活活勒死的!死后还给她换了一身大红的婚服,这是做什么嘛,一大把年纪了,可不恶心人!她是从来不在意衣裳的人,还被抹了蔻丹,唇上干巴巴地涂了胭脂。” “啧啧啧。” “不光是她,还有柳家老伯,浑身都是青紫的伤,像是从山上滚下来一样,背后有好几道被刀砍的口子,他身上酒气冲天,可把我熏傻了!” “听你说的头头是道,想是亲眼见着了?” “可不是,我今儿才瞧见刚来县里的官爷,他往后山走呢。” 是顾扁舟。 “那他去做什么?莫非……” “你心里都藏着什么腌臜,官老爷不过是来寻人的,正正巧遇到了柳家那惨样。我还和官老爷搭上了话,他说他啊头一回见到这样惨的事,要找殷老爷问个明白。” “这又和殷老爷扯上关系了!” 斐守岁默默紧了耳识,意在七嘴八舌之间,听到最后一句。 “官老爷说,殷老爷是当地的父母官,岂能没有关系,百姓的命与他挂勾勾呢……” 话此,马车一停,百衣园已到。 谢义山在前:“斐兄,下车吧,我去牵马落座。” “有劳。” 拍了下陆观道的手。 陆观道倏地惊醒,懵懵懂懂地看向斐守岁。 “到了。” “唔……”人儿拉住斐守岁衣角,“等等我。” 老妖怪笑着,心里头平静如水:“自然是要与你一块儿去的。” 哄了一句,下了车。 还是紧紧跟着不离半步。 在来往人潮里,两人于百衣园外等候谢义山。 路过稚童老妇人,偶有闲谈。 “今个儿唱的是什么戏?” “好像是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!” “未曾听过,听听去。” 梁山伯与祝英台…… 斐守岁转身,视线穿梭过众人,那高悬戏台挂着深红帷幕。 帷幕有些暗沉,里头来来往往的人影凸起又平,好似真是有许多活人在预备着表演。可一开口,百转柔肠的嗓子,却是从木偶脸上露出来的。 一个小小偶人从帷幕一边探出,穿着精细的衣裳,一条条黑丝线牵着她,做些灵动讨喜的姿势。 她们倒是和人不一样了,能腾空飞起来,真做了神仙,妄人言语似的。 头摇摇,身晃晃,一会儿趴在地上咿呀呀,一会儿又长了翅膀般起身,变成一个妙龄少女。 斐守岁看那飞天红绸衣裳,抱胸。 谢伯茶那厮怎么还不来? 戏台后传来二胡、月琴与三弦声。 飞天偶人在声响之中牵引,哭一段爱恨情仇:“花乃蝶之魂。” 老妖怪细听。 “但为君之故,翩翩舞到今。” 是落幕之曲。 身旁妇人叹息:“昨夜没来,今朝听了个尾巴,还是个化蝶的尾巴,唉唉。” “听闻昨夜的那一出才叫精彩哩,京城来的老爷和殷老爷都在。” “可惜我家姑娘闹毛病,我没赶得上。” 不光是看家的,管家的,好似都要到百衣园凑个热闹。 斐守岁淡然看着一切。 终于看到谢义山急匆匆走来,背着个大木头箱子,脸上挂了几分慌乱。 斐守岁立马传音:“谢兄,怎么了?” “那些为了听曲的都疯了!” “疯了?” 谢义山快走到两人身边,隔着帷帽都能听到他在大喘气。 “可不是疯了,为的一个马车位置,打起来了!我最后还是牵着去了老远地方才停,何苦呢,就为着一出戏,两个妇道人家冰天雪地里扯头花!”谢义山反手要去拿一旁百衣园备着的热茶。 斐守岁立马呵了一声:“谢兄!” 索性周围都在听曲,无人在意。 “怎么了?”谢义山收回手。 斐守岁摇头,传音:“别喝这个。” 说完,老妖怪从陆观道腰上取出一个水葫芦。 “斐兄的意思是……” “事出反常,必有妖。” 第115章 青阶 谢家伯茶也没客气,开了水壶盖子就是猛灌。 “等会儿见着那个燕斋花,斐兄你总不能一口糕点茶食都不吃吧?”伯茶撂下水葫芦,左右晃荡,还余些许。 “你觉得我能见到她?” 斐守岁避开嘈杂人群,“谢兄你再仔细看看周围。” “周围?” 谢义山走在最后头,旁边是听曲的热闹劲,还有茶盏碰撞,暖水落地时的滴答。 一个两个稚童穿梭而过,手中捏着糖葫芦,扮唱方才戏台的曲子。 肉眼去看,确实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。 但…… 谢义山想了想,便垂手,在袖中小心翼翼掐诀。 等到他再次抬眼,心中不由得一缩。 覆了术法的眼瞳,看到黑漆人群一瞬间消散,浓雾从四面八方袭卷,阴沉之雾充斥鼻腔,像是北方沙尘,吞下万物的干净。 冷,很冷。 灰白在身周望不到头,就算只隔着三步的斐守岁,都差一点被掩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