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2章
“有劳小师傅了。” 尊着礼数,阿珍在旁边对小和尚合十。 随后两人便走远了,消失在转角游廊处。 长长的路,北棠慢悠悠地在一旁走着。她有喘疾,不能送阮老夫人,只好扶着栏杆,走几步停一会。 小和尚站在原地,深邃的目光看着北棠朝他走来。 合十弓背:“施主。” 北棠倦着眼皮,有气无力地福了福。 “小师傅不跟着去?”北棠笑了笑,“阮家夫人常做善事,又给庙里捐香火钱,小师傅理应……咳咳咳。” 捂嘴轻咳。 小和尚听罢摇摇头:“阮施主所托并非她自己。” “何意。” “施主可有收留来路不明之人?”小和尚盯着北棠,眼里有无尽的悲凉,“施主的劫难与他有关。” 北棠一愣,垂着眼帘:“小师傅,你为我泄露了天机,不怕吗?” 小和尚低头从袖中拿出一盒戍香阁的胭脂。 “有难。” 北棠实在是撑不下去,她看一眼胭脂,缓缓靠向廊柱,瘫坐地面。仰头抵着柱子,仿佛这样就能呼吸到更多,她捂住自己的胸口。 疑惑:“这是何人的胭脂?” 小和尚上前用手背温了温北棠的额头。 叹息一气,似是无可奈何。 “遗漏之物。” “遗漏……”北棠轻笑一声,她知晓了答案,“佛门清净,却有这样的事,小师傅作何感想。” “众生相。” “众生相啊……” 北棠朝小和尚伸手,小和尚就把胭脂盒子给了她。 细细看去。 “胭脂是舅妈的产业,胭脂有难……舅舅?”北棠虚眯着眼,“小师傅,你能否送我去城北家中,就说劳烦北家家主……劳烦祖父写信与舅舅……” 小和尚沉默,微微俯首,双手在胸前合十。 北棠渐渐闭上了眼。 大雨之中,只剩宁静。 白雾愈发夸张,将那小和尚团团围住。 斐守岁看向正房的门,瞥一眼房内,便朝北棠走去。 正房是争吵之声,走得越远。声音像回声荡在斐守岁的耳边。 空谷作响,白色的大雾绕上斐守岁的腰肢,挥手散去,复又缠绕。 朦胧的雾里,却见北棠挣扎着起身,她与小和尚不知说了什么。 小和尚一脸惶恐,推托着北棠。 “施主万万不可!” 北棠疲惫地迎合一个笑容:“有何不可?既不背对天理,又不有愧父母。只不过可怜了他,还在山脚等着我……” “施主?” 小和尚不能拉住北棠。 只见北棠一瘸一拐地背离游廊的方向,走进了旁边的竹林。 大雨。 幻境的大雨从未停歇。 雨点打在竹叶上,打落女儿家的发钗。温吞的水揽着白珍珠,一摇又一晃。 淋着雨,不知要走向何方。 北棠扶住一株开了花的老竹。雨水在她的眼睫外流淌。 “竹子开花,命不久矣。” 她脚踩石板路,转身笑对,“小师傅,还是算了吧,一切有命,一切皆为相。” 慢慢地女儿家说完,头也不回地隐入竹林之间。 斐守岁与小和尚一同站在游廊下。 “阿弥陀佛,”小和尚合十,“终究是施主之命。” 命? 斐守岁去看半截身子在雾里的小和尚。 他听不明白这些哑谜,也看不懂北棠为何要走入竹林。总觉得幻境不该在此处完结。 思索中,竹林那头喷涌出白雾,吞噬北棠的影子。 斐守岁掐指算了算,也确实到了时间。 幻境的一切开始坍塌。 竹子倒落,穿透斐守岁的身躯,散成一团。径缘不作反抗,任由幻境之物拉扯他。轻飘飘的动作,小和尚变成一只白鸟悬在空中,如一朵眠云。 所有的事物都在变,唯独见不到北棠。 斐守岁张开双臂,让白雾能拉他离开。 听雾中有人趣言。 “谭哥哥,你说女子定要背熟了此书,我却不以为然,”好似是北棠的声音,稚嫩,“这书都是规矩,条条框框的好不舒服!要我选,我就要做能文能武的谋士,绝不能困在小小的院子里,连出门都要丫鬟姑娘跟着。” “你这小女子好气量,我日后是比不上你了。” “谭哥哥觉得我说的对否?保家卫国者往往是男子,却不见女子扛枪甩棍。若我能当先驱之人,说不准后世就会有千千万万的姑娘愿走出宅院,痛快活一场!到时候男子也无需做不喜欢之事,哪怕是回乡耕地煮粥绣花,只要做自己喜欢的,不必被他人笑话,能安稳一生!” “你……你的这些话可别让家中大人听了,尤其是你祖母。” 薛谭的语气颇为不满。 北棠嘟着嘴,嘴里含含糊糊:“祖母对我好得很,她不像夫子总罚我,她定愿意听我说话的……” 声音打转,像被困在牢笼的鸟,不停地撞击笼壁。 白雾把斐守岁拖入混沌之中。 斐守岁不反抗,不挣扎。眼前的白慢慢让黑取代,困意占据了斐守岁的意识。他知道,只要是在幻境里困了,那在现实中也将醒来。 女儿家的那番话久久不散,驱使着困意。